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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，我早早的就站在清源山脚下，望着被浓雾包裹的山体，心中不免踌躇。这座闻名遐迩的文化名山，此刻却像一位蒙着面纱的老者，不肯轻易示人以真容。我摩挲着手中早已翻皱的旅游手册，那上面印着老君岩的庄严、弥陀岩的肃穆、碧霄岩的灵秀，而今皆隐没在这片白茫茫之中。

"上山去天湖看看吧。"摩的司机叼着烟，眯眼望着山路，"这雾一时半会儿散不了。"

摩托车在盘山路上颠簸，雾气从耳畔掠过，湿冷如蛇。沿途的景致全被雾纱笼罩，时隐时现。那些我曾在资料中反复研读的宋代道教石雕、元代佛教造像、历代摩崖石刻，此刻都成了雾中幻影。我的准备与期待，在这片混沌面前显得如此徒劳。

路过赐恩岩时，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。岩内那尊北宋观音造像，据传是当年一位官员为报母恩而建，故得"赐恩"之名。雾中隐约可见岩洞轮廓，却看不清其中端坐的观音面容。我想象着那尊历经千年风雨的造像，眉目间应当沉淀着岁月的慈悲，而今却只能与我对望于虚无。未作停留，我继续向山上行去。

天湖售票处的老师傅见我执意上山，摇着头递过门票："闺女，这天气，上去也是白看。"他的闽南口音混着烟草味，话里透着实在的关切。我笑了笑，还是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片。

天湖原是一座水库，后来成了清源山的新景点。此刻展现在我眼前的，却只是一片乳白色的虚空。湖水、山色、亭台，统统消融在浓雾里。我站在湖边，听着若有若无的水声，竟生出几分荒诞之感——明明到了景点跟前，却仍需靠想象来完成这场游览。

雾中忽然现出一座桥的轮廓，缥缈如悬在天际。这桥若在晴日，不过是连接两岸的寻常建筑，此刻却因雾气缭绕而显得神秘非常。我想起民间传说中的鹊桥，若是此刻有一对男女立于桥上，倒真可称之为"天桥相会"了。这念头让我不禁莞尔，原来雾中的清源山，也有它别样的馈赠。

沿着湖岸漫步，雾气渐次流动，时而散开一道缝隙，露出远处山峦的一角，又迅速合拢。这种若即若离的展示，反倒比晴日里的一览无余更令人心痒。我忽然明白，清源山今日是以另一种方式向我呈现它的美——不是直白的展示，而是含蓄的暗示；不是完整的给予，而是片段的撩拨。

在一处观景台，我遇见了一位当地的老者。他手持竹杖，静立雾中，似在等待什么。

"阿伯，这雾什么时候能散？"我问道。

老者转过头来，脸上皱纹里夹着笑意："闺女，清源山的雾，要散也要看它的心情。有时候一整天都不散，有时候说散就散。"他指着远处的山影，"我在这山上住了七十年，见过无数游客。晴天来的，拍几张照片就走；雾天来的，反而能带走些不一样的东西。"

我若有所思。老者又道："你看不见老君岩，但你知道它在雾的那头；你看不清摩崖石刻，但你知道它们刻着什么。这雾啊，就像一层宣纸，把实景变成了写意。"

告别老者，我继续在雾中行走。渐渐地，我不再执着于寻找那些著名的景点，而是开始感受这座雾中名山的呼吸。湿润的空气里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，偶尔传来几声鸟鸣，却不见飞鸟的踪影。山路旁的树木在雾中伸展枝丫，形态变得抽象而富有张力。

行至一处僻静所在，雾气忽然稀薄了些，露出一方石壁。壁上刻着字，我凑近细看，是明代某位文人的题诗，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。这意外的发现让我欣喜——在计划中的景点之外，清源山竟以这种方式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惊喜。

下山时，雾仍未散。我回头望了一眼被白雾笼罩的山体，忽然觉得这未尝不是一种圆满。那些未能亲见的胜景，反而在我的想象中变得更加生动；那些被雾遮蔽的遗迹，反而因距离感而愈发神圣。清源山没有给我预期的风景，却给了我另一种体验——在可见与不可见之间，在真实与想象之际，完成一场独特的精神漫游。

回到山脚，雾中隐约传来寺庙的钟声，悠长而空灵。我忽然想起旅游手册上关于弘一法师舍利塔的介绍。这位从风流才子到佛门高僧的传奇人物，最终选择在清源山安息，或许正是因为这座山包容万象的气质——它容得下道教的老君、佛教的观音、伊斯兰教的遗迹，也容得下一位艺术家的灵魂皈依。

我收起相机，里面的照片大多是一片朦胧。但我知道，有些画面不需要被镜头捕捉，有些感受只能存留在心。清源山给我的，不是明信片般的风景，而是一场雾中的邂逅，一次与历史和文化隔着面纱的对望。

归途上，我翻看着模糊的照片，忽然发现其中一张雾里若隐若现的桥，竟与我想象中的"天桥相会"颇为相似。这意外的巧合让我会心一笑——原来想象与现实，有时只隔着一层薄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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